风摇枫

·摸鱼，滤镜500米警告

超能力从来不止于表面。

比如超级五感。最初的那段岁月里，克拉克会在搬稻草垛的某个不经意间闻到莱克斯身上的香水味。化学物质的味道富具与乡下农场不兼容的侵略性，但是着实令人兴奋，克拉克不禁想。注意力悄无声息地转移目标。接着他就会听到莱克斯的心跳，扑通，扑通。莱克斯轻蔑的高谈阔论，不容拒绝的命令，蛊惑的低语。当他们面对面时，莱克斯不会那样说话（起码在他们还是朋友的时候）。他花了很多年企图在克拉克面前变得温柔、无害。克拉克都能看透。然后云朵散开，阳光倏地从他眼前一晃，克拉克才回过神来。他不知道自己抱着稻草垛站了多久，它们濒临被他捧碎，他手指抓住的地方有着深深的凹陷。稻草垛很脆弱。

这么多年里，一切在他手里都变得越来越像稻草垛。

比如莱克斯的脖子。他轻轻就能在上面留下淤痕。很多人以为他是真的有多次暴怒，多次几乎致莱克斯于死地。表象。他有一个星球的超级计算机都不可望其项背的超级大脑，他的大脑运算速度快到可怕。他情绪波动，他想掐莱克斯。这不假。但每当他触碰到莱克斯的皮肤，他眼前就已经闪过了一切：他们的曾经，他们的现在，他们的未来。他从未真正暴怒，不快乐和怨恨不能称为暴怒。接下来他只是演戏一样地发泄怨恨，而莱克斯的神情会满足他。然后他松手。偶尔他因为红氪石太过兴奋，需要绿氪石提醒才记得松手。看起来很费力，但与其说是在费力用劲，不如说是在费力控制自己不要用劲。

那么氪石呢？绿氪石是毒药也是解药。只有失去超能力或者能力被削弱，他才真正体会到了人的感觉。不用小心翼翼恐惧一切在指间化为砂砾的感觉。他可以奋力挣扎而无需担心山崩地裂，他可以尽情喘息而不用在意楼宇倾颓。某一次，他匐在冰冷而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面上，朝戴着绿氪石戒指的莱克斯伸出手。他一把抓住莱克斯的手腕，紧紧攥住，用尽力气，怎么狠狠攥也不怕折断。他情不自禁笑了，全然不顾自己的血管在氪石下暴露扭曲成狰狞可怖的网，如同一条条凸起的粗糙而瘆人的原始兽类表皮，无比贴近人类恐惧的外星异形。莱克斯，一向运筹帷幄，他的眼神从未比那一刻更惊讶茫然。但下一秒，他明白了。他是那样地聪明，那样地了解。然后他优雅地俯身，在克拉克的手背上印一个留有齿痕的吻。

而红氪石是真正的恶意，比人们以为的要更恶意。人们以为超人变坏应该是邪恶，不控制力量，大杀四方，破坏一切。后来他们以为红氪石只不过是让超人口无遮拦，目中无人和沉迷金钱美色。非也。红氪石的可怕之处在于会逆转他的本质，篡改他的信条，让他对最不该兴奋的事情兴奋，比如自己的强大和其他人的弱小。克拉克不会有比戴着红氪石更擅长控制力量的时候，因为他正是通过这来取悦自己的。他把这施加给人类。他诱惑，讽刺，威胁，暴力相向，然后留手。他可以动动手指抬走一颗星球，摧毁人类的外在太过容易而毫无乐趣。摧毁内在才是兴致所在。他能抓住人们脸上每一寸扭曲的表情，每一声骤停的心跳，每一个毛孔的紧缩，每一对瞳孔里颤抖的影子。那十分动人。人类真是无比美丽的东西，他会情不自禁想。他站在钟楼顶上抚摸着红氪石戒指俯瞰夜色，好像突然就真的有点怀念把莱克斯按在墙上。他隐隐约约想起一个宽敞明亮但模糊不清的图景，好像是一大圈一大圈金色灯光的光晕。莱克斯躺着，仰视着他，语气一如既往地如一泓静止的湖水，问他那么多次、那么多次都不杀了自己，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一刻。什么时候？在哪里？他记不清楚了。